张某的父母和他的妻子 （图片来源：华商报） 2002年8月18日晚11时许，陕西省延安市万花派出所民警接到群众电话举报，称辖区内一居民家中正播放黄色录像。派出所遂派出4名民警前去调查。当民警闯进该居民家中时发现，房间内只有新婚夫妻张秋林和李小叶两人，此时电视机已关闭。几名民警表明身份，并要求夫妻俩拿出“黄碟”，但该夫妻拒绝警方的要求。由此，双方发生冲突。厮扯中，一民警的袖子被撕破，一民警的手被抓伤。民警将张秋林摁倒在床上，然后以妨碍警方执行公务为名将其带回派出所。警方将从现场搜到的3张淫秽光碟，连同电视机、影碟机作为证据一起带回派出所。 8月19日，在缴纳了1000元暂扣款之后，张秋林被放回家中。10月21日，张秋林突然又被宝塔公安分局治安大队带走，随即以“涉嫌妨害公务”被刑事拘留。10月28日，宝塔公安分局向宝塔区人民检察院提交材料，报请检察院批准逮捕张秋林。11月4日，宝塔区人民检察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作出不予批捕张秋林的决定，发回公安分局补充侦查。11月5日，被刑拘16天之后的张秋林被宝塔公安分局以取保候审的形式释放回家。12月5日，宝塔公安分局以“案件撤消”为由，解除了对张秋林的取保候审，1000元暂扣款同时返还当事人。 夫妻家中看黄碟，民警上门来抓人。此案传出后，一下子轰动全国，成了人们关注的热点。一些法学专家还专门针对这一恶劣侵犯民权事件组织讨论，于此同时，全国上百家媒体更是云集延安，关注着案件的进展。 迫于全国舆论的强大压力，2002年12月31日下午，由延安市宝塔区政法委张副书记，宝塔区政府办公室雷主任和宝塔区信访局陈局长组成的专门协调小组向当事人赔礼道歉；一次性补偿当事人医疗费及误工费人民币29137元。2003年1月14日，宝塔区公安分局正式免除了警方当事人之一——万花派出所所长贺宏亮的职务；同时，该所警长尚继斌被调离万花派出所，调往其他派出所待岗，其他两名协警也被公安机关辞退。至此，历经半年的“黄碟事件”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但是，在新闻媒体的炒作下，新婚夫妻张秋林和李小叶成了全国最著名的“黄碟夫妻”，从而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物是人非，“黄碟夫妻”几陷绝境 张秋林和李小叶夫妻俩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全国人民关注的新闻人物。现在，无论你随便登陆任何一家网站，只要搜索“黄碟夫妻”4个字，保准可以出来上千条相关新闻，张秋林和李小叶夫妻俩的名字也会出现上千遍。那场突如其来的“黄碟事件”最终给了张秋林夫妇一个公正的结果。但由此带来的如此高的“知名度”却彻底打破了他们生活的宁静…… 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对两个人事发前的生活情况向读者交待一下。 现年23岁的李小叶家住延安市宝塔区毗圪堵村，这是紧靠延安市市区的村子，比较繁华。李小叶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她上面有3个哥哥，还有一个最疼爱她的姐姐李爱云。在父母兄姐的宠爱下长大的李小叶，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懂事漂亮。 2001年7月，李小叶在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上见到了张秋林。李小叶发现张秋林不但人长得帅，而且为人温和质朴，还特别上进。他在宝鸡卫校毕业后，还一直自学医术，他的梦想是将来能够开一家诊所，为乡亲们服务的同时也可以养家糊口，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2002年7月，李小叶和张秋林甜蜜地领了《结婚证》。 婚后，张秋林住到了岳父家。小夫妻经过一番考察决定在村上开办一个卫生所。那段时间，小夫妻俩分头忙开了。两人一边跑着办营业执照、买桌椅柜台，一边准备病床、到医疗卫生部门去进药材和医疗器械等，筹备了20多天，小小诊所终于在鞭炮声中开张了。 果不其然，张秋林的诊所开张没多长时间，生意就开始红火起来。 然而，好日子才刚开了个头，“黄碟事件”就降临了。2002年11月5日，张秋林在被关了14个日夜后，终于走出了看守所。当早已哭成了泪人的李小叶在看守所门口接到张秋林时，几乎已认不出来自己那个英俊潇洒的丈夫了。张秋林脸上胡子拉碴，目光呆滞，整个人显得异常苍老。见丈夫变成这个样子，李小叶伤心地几乎昏倒，站在身边的姐姐李爱云搀扶住了她。与此同时，精神受到巨大刺激的张秋林看着爱妻这副痛苦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流泪。 刚开始，亲人们以为张秋林刚出看守所，心里正难过，不想说话也是正常的。可回到家里两三天了，李小叶发现张秋林的样子一直都是痴痴傻傻的，常常盯着一个地方愣半天。以前那个温和聪明的丈夫哪里去了？这下，李小叶不禁慌了神，她赶紧把一家人都叫了来。可是，一家人无论谁对张秋林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的，答非所问。张秋林的老父亲见儿子这样一副模样，不禁老泪纵横，他哭喊道：“娃呀，我上辈子造了啥子孽啊，让你来遭罪……”他这一哭不打紧，一屋子人哭成了一片。 特别令李小叶难过的是，这次事件后，丈夫只要一听见警笛声，一看见警车，哪怕看到穿制服的人都感到害怕。有一次，张秋林半夜突然惊醒，嘴里不停地喊着“他们来抓我了”，还把头紧紧地埋在李小叶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出。看着丈夫害怕的样子，李小叶心如刀割，悲愤不已。　 张秋林的精神状况的确让人担忧，再这样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为此，李小叶和姐姐带张秋林去延安市人民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张秋林得了急性精神障碍！这种病需要慢慢调理，医生要求住院治疗，但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了，小叶请大夫给丈夫开了药带回家，决定在家照顾他。 噩梦未远：新婚夫妻闻“黄”发抖 张秋林在家尽心调养了一段时间后，气色看上去好转了不少。李小叶又借了些钱，带丈夫到西安市的大医院看病。离开了伤心之地，张秋林显得要开朗了许多。 2003年初，因为张秋林的精神状况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的小诊所也一直没有办法开张。为了节省房租，他们只好含泪将诊所的门面房暂时退掉了。诊所停业了，家中也就断了经济来源，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而当初警方赔给张秋林的那近3万元抚恤金，也因为治病及还以前上访、打官司、写材料所欠别人的钱，早就一分不剩了。其间，李小叶还借了姐姐2000元钱，至今没有还上。最让他们心痛的是，为了给他们小两口分担一点经济负担，张秋林年过60的老父亲竟然和壮小伙子们一样到砸石厂背石块，每天拼了老命也只能挣十几块钱。 2003年3月，张秋林的身体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终于恢复了正常。为了解决一家人的吃饭问题，夫妻俩想尽快把诊所再开起来。于是，张秋林就来到当地卫生局申请重新开张。不料卫生局方面回答说：“必须把《户口簿》证明拿来。”张秋林很疑惑地问道：“不是办营业证时就看过了吗？”但对方回答说：“那也不行，你只有把《户口簿》拿来，我们才给办，这是上面的规定。” 对卫生局这个奇怪的规定让张秋林烦恼不已，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来到他一辈子都不愿再去的地方——万花派出所办理户籍证明。但是此时，问题变得复杂了。派出所突然称他的户口有问题，并以此为借口不给他办户籍证明。 原来，当初李小叶所在村子不给上门的女婿落户口，但村里又确实需要一个卫生员，于是就由村委会出面找派出所联系办理了落户手续。但像他这种人在村子里共有十来个。别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的户口，如今又被提到桌面上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说他的户口不符合法定程序。这样一来，诊所就无法开张了。张秋林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是由于被派出所误抓才导致诊所关门的，而如今自己的诊所要恢复营业，却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如果说户口有问题，那也是当初派出所给弄错的，为什么现在偏偏要来为难我呢？”张秋林明白这是“黄碟事件”的遗祸，他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因为他再也不敢找派出所闹事了，拘留所里的日子他是呆怕了。 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着落，张秋林忧心忡忡。日子过得苦些也还罢了，但现在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别人注目的焦点，那些风言风语让他有些顶不住。 一次，张秋林在大街上走，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他。张秋林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一位邻居。这位小伙子望着张秋林一脸坏笑地说：“哥，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那一晚你借的黄碟叫啥名字，改天咱也去买一盘过过瘾，说不定一下子咱也能成个全国名人了呢！” 听了这话，张秋林的脑袋轰的一声大了，那晚噩梦般的一幕幕情景又在眼前上演，他气得大吼一声：“给老子滚！”并且挥着拳头要打人，那小子一看情形不妙，连忙跑开了。 还有一次，张秋林去参加一位同学的婚礼。这位同学是一位爱搞笑的人，席间，他拉着张秋林向宾客们笑着介绍说：“这位是全国名人张秋林先生，咱们著名‘黄碟事件’的男主人公。”话音未落，一桌子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张秋林气得脸都青了，但碍于面子，他不好在婚礼上当众发作，最后借一个上厕所的机会溜了出去…… 这次打击对张秋林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以后他再也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去抛头露面了。 妻子李小叶也深受黄碟之害，可以说是“闻黄色变”。2003年4月的一天，李小叶到延安市去走亲戚，回来经过一个地下隧道时，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跑过来一下子拽住她说：“阿姨，买盘碟子吧，有顶级毛片，10元钱一盘，你挑挑吧！”说着，就从黑色塑料袋里掏出几盘淫秽光碟来。 李小叶见此情况，吓得哇哇大叫，她一把挣开小女孩的手就尖叫着向外面冲去，一口气跑了半里多路，还不敢回头。她怕极了这种东西…… 风口浪尖：叩问人间何处有我们安宁的生活 如今，诊所虽然开不成了，但因为张秋林医术好，人缘也好，到他家里来找他看病的人还是不少。张秋林依旧热心地为他们看病。他只收很低的费用，也算是能补贴一下家用了。但面对这些病人，张秋林却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因为来这里看病的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那些大叔大婶们一见他就好心地劝道：“秋林啦，咱以后再也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那些都是动物表演，有啥好看的？你只要用心看病，咱这日子总会过得好起来的！” 每每听了这些“好心”的话，张秋林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的隐私正摆在人前任由评说，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最糟糕的是，夫妻俩之间也好像出了问题。家中的影碟机从派出所要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就是夫妻俩人一起看电视时，只要一有亲热的镜头也赶紧换台闪过去。面对这个尴尬局面，张秋林和妻子都意识到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他们决定换个环境，出去闯一闯。 2003年6月，张秋林和妻子将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两人一起来到西安市找工作。除了懂医术外，张秋林就只空有一个大块头了，所以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对他来说，真不是件容易事。他刚开始是到一些大医院去应聘做护工，但打听后才知道，医院只招收女护工。后来，他只好降低标准去应聘做保安，但保安大多只招收一些退伍军人，于是张秋林又被拒之门外。后来，他终于在一家矿泉水公司应聘成功，做了一名送水工。但是，当他上班还不到一个星期，矿泉水公司里有一个认识他的老乡，不知怎的，就把他的“黄碟事件”给抖搂了出来。这样一来，矿泉水公司可就炸开锅了，工人纷纷找到他来看热闹。事情迅速传到老板那里，老板把他叫进办公室，奇怪地打量着他说：“你就是那个看黄碟被抓的张秋林啊，你可是个大名人，我在报纸上早就拜读过你的光辉事迹，也见过你的照片，还挺崇拜你的。只是我们公司的庙太小了，恐怕盛不下你，你还是另谋高就吧！”就这样，张秋林刚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轰出了厂。 张秋林这个气呀！怎么自己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呢？现在他真有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一时冲动会去看那些黄碟！ 妻子李小叶要比张秋林幸运些，她到西安不久，就凭着自己秀丽的脸蛋和一张巧嘴在西安市一家大商场当上了营业员，在商场的2楼站柜台卖鞋。当营业员也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一站就是一整天，一天下来李小叶的脚都肿了。因为她还是试用期，一个月只能挣280元钱，这点钱根本就不够两人维持生活。祸不单行，有一天，小叶忙了一整天，才卖出4000多元钱。本想到今天工作成绩不错，不料晚上清货时却发现丢了一双价值500多元的鳄鱼皮鞋。小叶一下子傻了眼，回到家，哭得跟泪人似的。张秋林心疼地安慰了她很久，为了保住妻子的工作，张秋林偷偷地跑到自己在西安惟一一个同学那里借了500元钱，让妻子补上了那个缺口。 为了省钱，小叶在商场上班时连中午饭都省了。后来家乡的姐姐知道了她这种情况，心疼得要命，专门跑到她这里去给她买了饭卡。 7月，小叶如愿以偿地转成了商场的正式员工，工资涨到了500元钱。但此时意外的情况又发生了。商场中不知是谁知道了她就是“黄碟事件”的女主人公，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整个商场都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只要是逢到小叶值班，她身前身后都会围满了看稀奇的人，让她几乎无法开展工作…… 不过小叶还是在这里坚持着干了下去，因为到目前为止，自己的丈夫还没有找到工作，她不敢再轻易丢掉饭碗了。后来，她也就渐渐适应了别人看她的那种眼神。有一次，在小叶卖鞋的柜台，一位大叔知道她就是“黄碟事件”的受害者以及这几年的遭遇后，就直给她打气说：“闺女啊，你别怕，虽然你们现在遇到了困难，但还是有人关心你，支持你！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走出困境的！”大叔的话让小叶备感宽慰。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感到迷茫，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带来的阴影还会在他们夫妻头上笼罩多久。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摆脱这件事的阴影呢？我们多么想和其他人一样好好过日子，可又有谁能来帮帮我们呢？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生活的确让这对年轻人太为难了，因为他们的父母年纪都大了，他们不可能到离家乡太远的外省去打工。但在家乡，哪里有他们的安身之处呢？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注目的焦点。他们多么渴望平静安宁的正常生活，可这个心愿，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如今，这两个年轻人只能这样焦急地期待着，渴望着……